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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可言说之中言说中国 —— IYP 被 Twitter 封锁声明

我们真正值得骄傲的是,我们不会放弃

上周真的是非常令人遗憾的一周。iyouport 的 Twitter 账户再次遭到封锁,不同的是,这次无法解锁(至少目前为止)。


通过向国际权利组织投诉,我们已经获得了一个初步的解释,我们被告知:seetmit.com 和我们的博客域名 wix.com “都在 Twitter 的黑名单上”。


IYP 对此深感困惑。首先,我们不是才刚使用 seetmit 和 wix,正相反已经使用了很久;其次,分享这两个域名的 Twitter 用户并不罕见,如果所有人都因此被封锁,我们应该能听到近乎轰动的反响。事实上并没有。


我们会尝试继续追讨真相,而不是接受这个奇怪的解释。


我们不会祈求 Twitter 的“施恩”,也无所谓已经积累到的近两万关注者,因为我们没有触犯任何规章、没有发布过任何违禁的内容,我们是独立媒体,基于数字技术希望能帮助人们维护隐私安全、言论自由,和追求真相的技能;我们只是想要了解到被封锁的真正原因,它将不仅能让我们自己更为深入地体验审查制度,更希望以 IYP 的遭遇为例,让更多人[至少是我们的读者] 更深入了解审查制度 — — 就如 IYP 一直所强调的,集中化的、不透明的数字威权主义是没有国界的,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论调之杀


上周是中国的“记者节”,我们的记者在中国网络上浏览时发现了诸多这一主题的文章,一些文章的标题写着 “记者都快没了,还过什么节?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并且这类腔调已经形成了某种气氛。IYP 认为这是比 Twitter 对我们的封锁理由更令人困惑的现象。


因为,“混饭吃”的不可能是记者,新闻人担负着捍卫民主根基 — 即 公民知情权的重大责任。


就在此前几天,我们一直在准备一个研讨会的提案,关于“虚假消息的侵害和新闻工作者的安全”。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这份提案写得非常辛苦,因为这次是需要向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解释中国的新闻业和记者们的隐私保护措施,如你所知,这其中注定包含着对诸多完全不合逻辑的“中国逻辑”的解读,如果我们做到足够诚实的话。当然,我们会。


IYP 也很希望能理解中国逻辑,但目前依旧是失败的状态。


在我们编译并出版了无国界记者组织发布的《2018 年新闻自由指数报告》后,在中国记者群体内收到了这样的反馈:“虽然中国没有杀死记者的事件,但是中国记者面临的危险比被杀死更严重”。可我们想不到任何比被汽车炸弹炸死被枪击和强奸被导弹轰炸在领事馆内被分尸……更危险的状况。或许这一观点能解释为“混饭吃”的理由?


在我们呼吁中国记者离开微信、微博和 QQ 使用去中心化开源自由软件和 E2E 通信平台的时候,也得到了类似的回复,人们告诉我们“这不现实”,离开微信就无法开展工作;在我们拒绝中国著名记者主导的群组要求的实名制,并解释匿名对言论自由的重要性时,我们被直接踢出了这些群组。


在我们发布一系列信息验证技术来反驳中国著名记者分享假消息的奇怪现象时 — — 请注意这些技术原本应该是新闻业的基本功 — — 我们‘收获’了有史以来最大程度上的无视,超越 IYP 所有主题的作品;当我们询问为什么不去进一步验证信息真伪时,我们听到的回复是:“我不是技术控,不想知道这些东西”,以及一系列 “真相已死、中国没有真相”的狡辩之词。


就如我们被 Twitter 封锁之后,有读者留言说:“你们黑白两道都得罪了,被报复了”。我不很明白“黑白两道”指的是什么,IYP 一直只注重真相,不论真相有可能得罪任何人;但是,承认“被报复”、或者干脆说“承认被报复的结果并因此自我审查”,绝不是我们所能接受的,也绝不能是任何追求正义的人应该接受的,恶权正是在这种普遍的接受中得以稳固


中国的气氛格外令人颓唐。如果我们继续坚持改变现状的目标,就只能绕避这种气氛和它的环境,否则它会吞没我们,吞没 IYP 这个多年来没有任何资金、没有任何盈利的理想主义蠢货,因为,一直以来我们唯一的动力就是告诉自己“还有希望”。


是的,逃避现实是一种自我欺骗,但我们并没有自我孤立,IYP 的读者中已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真相的挖掘产生了兴趣,这就是我们的一线希望。我们正在将原本应该属于职业记者的基本功技术介绍给所有人,正如那句老话所说:“在一个新闻是犯罪的国家里,让所有人都成为记者”;我们还想补充说:“在一个职业记者不专业、主张混饭吃的国家里,让所有公民都掌握挖掘真相的能力”。


曾经有一位对中国的新闻环境倍感失望的中国记者告诉我:“当一大群职业媒体人工作了十几年后只学会了痴迷于流量和吸睛度时,你不必再追求什么”。我认为他错了。不做宣传、无视流量、没有资金、全部匿名发稿的 IYP 还活着,还没有放弃,就完全可以证明我们值得继续追求点什么,我们可以做出改变。


我们的能理解和不理解


关于对不安全通信渠道的执迷 — — 中国记者和报道中国新闻的外媒记者都在微信上,


WhatsApp 有一个几十人的中国记者群组,但是使用率极低,平均每个月不到五条内容(包括感叹词);telegram 有十几位记者注册账户,但是长期没有消息更新,无法确定是否登陆。


做中国新闻的记者使用微信和 QQ 对工作来说的确非常高效,可以更容易找到他们希望采访的中国名人、能更快看到中国民间的爆料,还能与同行之间顺利沟通 — 因为所有同行都在微信上。其逻辑就如我们在介绍 OSINT 信息抓取时,对俄罗斯消息的研究会推荐 VK 而不是Twitter。区域化的确是存在的,不仅有语种、社交圈子、回音壁的隔离,还有基于应用的物理隔离。


这是在尝试在最大程度上去理解中国记者。于是理论上,在中国,少数注重隐私的记者对如何加密微信消息的兴趣,应该会高于如何翻墙、或者去了解 Mastodon 为什么比 Twitter 好。技术层面上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但事实上并不是,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寻求加密的欲望,也许是对技术不熟悉,因此不信任;也许是不了解加密的重要性,还没有遭受到直观的伤害。


对于前者,也许真的无能为力,毕竟计算机专业人士只是极少部分,但必须知道,数字技术正在被当权者利用来增强压迫和侵害的强度,而这种威胁只能用同样的技术手段去反制;对于后者,当我们需要总结中国是否有调查记者被权力威胁迫害时,真的找不到几个值得一提的案例。首先,中国还没有像样的调查记者 — 像马耳他记者 Daphne Caruana Galizia 那样,“值得”让当局动用汽车炸弹的真相维护者;其次,当局的传唤和警告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足够能终止记者的工作,而不是激发反抗,于是,整件事很可能在一开始就结束了。


但是我们不能顺着上述思路继续,即 “吃一堑长一智,先遭受教训再培养加密意识”,不,这至少不人道;思路应该是,如何在不需要理解数字技术和尚未遭受到严重迫害的情况下,做出有效的提前预防威胁的发生。


于是方案应该是这样的:对不理解技术的人不必谈技术,而是谈内容,“嗨,你想了解某某事吗?在 Mastodon 就可以找到”,“你想要联系我吗?我在 Signal/Wire 等你”。当人们知道 Mastodon 真的有自己需要的而在微信找不到的东西时,他们就会开始关注;当他们想要联系的人不在 QQ 和微博时,他们应该知道还可以在哪里找到。


开源自由软件已经非常丰富,如何才能让中国用户易于接受?有可能并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容易。


于是我想反过来想这个问题:人们为什么不接受?


大致会有两个原因:

1、它不好用(和主流软件相比缺失一些功能)

2、“我在那边找不到朋友”


于是应对的办法有必要从这两方面着手。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从技术角度解决上述两方面问题。


对于真相的衰落 — — 经常能看到中国的部分记者、知识分子和其他领域名人传播假消息(至少不是制造假消息)。除去其他个人因素,原因很可能与流量经济有关。中国受众市场普遍偏右,甚至有很多人 ,高调支持极右翼的行动,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社会表现出明显的 Trumpism, Islamophobia。


中国的 GFW 只挡住了真相,却同时增强了假消息的流通。在中国,流量经济的驱使下,很多人在做跨墙生意(详见《在中国:火爆的信息倒卖市场和概念错位》),即 从墙外搬运内容到墙内,通过翻译和删除所谓敏感的部分,再在中国局域网内发布。尤其是在微信公众号发布,能借此获得打赏(有些微信名人因此而变得富有)。这些跨墙搬运工不仅是在利用 GFW 致富,并且成为了假消息传播的主要源头 — — 被搬入墙内的大部分消息来自欧美的极右翼网站制作的假消息。因为这些假消息能支持中国读者普遍的 Trumpism & Islamophobia。


当有人敢于站出来批判时,我们听到了一句有趣的回应:“转发不代表个人认同”。这句话也许只是辩解,但它非常关键,也就是上述中国的跨墙搬运工的思考方式,即 他们自己也许并不相信,或者对真伪并不在乎,他们协助传播只是由于他们认为中国的读者市场喜欢这类消息 —— 换句话说,这些假消息的转发有可能给转发者带来更多的知名度,相比真实信息和知识。


我们怀疑阴谋论专家 Alex Jones 或许也有类似的思考方式,Jones 的受众不一定都信任他,否则他也不会有阴谋论专家的称号,但是他的存在昭示了这个政治不透明的大环境 — 如果政治有足够的透明度,阴谋论只能是个笑话。我们不同意 Jones,也一直在警告阴谋论对政治的伤害,但是我们绝对不同意审查封锁的解决方案,尤其是不透明的大型技术公司操作的审查封锁。我们认为,遏制阴谋论影响的唯一有效方法就是两个方向的努力:一方面争取足够的政治透明和新闻自由;另一方面鼓励社会的批判性思考,鼓励对真相的追求


相比 Jones,中国的假消息生产者另有一些不同,因为中国的 GFW 真的挡住了真相、甚至很多开源调查工具都被封锁,做跨墙搬运生意的人 — 也就是那些传播者,或许自己并不信任自己发布的消息,但是他们的大多数不翻墙的读者却不知道消息来自极右翼谣言,也很可能不知道其他相关消息都是些什么,读者们会误认为“那就是外国媒体揭露的真相”(外媒在中国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真相’的代名词)。


我们对 Rand 的报告《真相衰变》给出了很多的补充(在这里看到中文版《当民主病危、变革遥遥无期时,我们应该思考什么?》),基于中国的现状做出了看起来悲观的分析,但我们不认为没有改变的途径


中国记者为什么认为真相不可得?不外乎两种原因:1、技术能力的缺乏,无法充分利用现代技术手段获得对信息的验证和追踪;2、技术能力充分,但由于审查,真相无处诉说。


对于 IYP 推荐的 OSINT 技术,一些中国记者是这样回复的:“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好,但是我们即便学会也没用,在工作中无法使用,它们不能帮我赚钱”。


这是实话。但是,不妨反过来想想这个问题,这句话的关键点并不是落在对审查的抱怨上,而是“无法赚钱”。于是这个逻辑是错的。因为,


首先,如果您的技术水平过关,可以通过召集同等技术能力的朋友组成匿名协作组,生成优秀的开源调查验证报告,不论通过申请基金还是通过众筹获得资源,这一优秀的平台都将很有希望得到延续,您也可以从中获得 bring home the bacon 的能力;


其次,我们都反对审查,想要用尽一切办法获得信息自由的基本权利,但对于很多中国记者和博主来说,其中最大的障碍并不在于审查,而是难以放弃的名利欲。当你一心想要通过作品扬名时,作为基本安全性的匿名就会被拒绝。但必须知道,这是个匿名协作的时代,记者们真的可以学习下黑客的思考方式,一名优秀的黑客是不需要名字的,他的技术就是他的名字,他的行动就是他的面孔。当他做出成绩时,没有人能否认他的价值。


总之,要解决这些问题也并非没有办法。更,我们已经能看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擅长技术,不仅深知如何用技术保护自己,更能理解如何利用技术捍卫自己的权利。他们很可能成为未来公民记者的希望。当我们听到传统媒体人自叹悲哀时,我们想说,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尽力提供帮助。关键在于,我们所有人依旧保持着对真相的追求。


关于真相


开源调查的资料和辅导在英国做的做好,但是他们收费比较高,一次课程在几千英镑,而我们不收取任何费用。但是,我们的难题是,中国记者究竟愿不愿意重新拾起这些基本功。


社区的朋友劝我说,不要再考虑中国记者,现在中国有很多年轻人非常热心于技术,也有一定基础,尤其是保持着对真相的追求,他们将成为希望。我认同这点,只不过 IYP 的目标依旧是 [至少要包含] 对新闻业的影响,努力去改变现状 — 这种思路在国际上才是合理的,我无法想象任何一个国家的同行会对困境的单纯描述保持兴趣


IYP 还没有足够的人力,于是我们目前只能做到介绍和推广技术、技术的使用方法,让人们能够熟练掌握这些技术,通过练习,发挥创意,并分享经验,反过来促进我们今后的合作。


近来,OSINT 正在被主流媒体所接受,就在一年多前,他们还是明确拒绝的。于是这一风头已经非常强劲;与此同时,当权者正在通过污蔑试图压制民间独立调查者对 OSINT 的使用,后面将有一篇文章介绍这点,标题是《“谷歌地图”是比詹姆斯邦德更棒的间谍》。


我们无法与主流媒体竞争,他们拥有充分的经费,可以聘请专业的分析师、法医专家、技术专家……合作。但是,他们的选题依旧被局限在他们的属性框架之内,这就是我们这些独立媒体的优势了 — — 我们只关注真相,而不是意识形态、地缘政治、我们不需要考虑金主的口味、广告费和商业价值 etc.


现在做的最好的 OSINT 组织是 Bellingcat,IYP 有专门文章介绍过他们。他们的粉丝遍布全球,用普通健身软件找到秘密军事基地和间谍的那个报告,也是 Bellingcat 的粉丝和荷兰媒体合作的结果。


不过,Bellingcat 近期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们似乎开始*特别*针对俄罗斯。我们不喜欢俄罗斯(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喜欢)但是,这种选题偏好会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味道,或者说,它非常便于被政治博弈所利用。在英国,他们已经因此遭到了批评。


IYP 希望能避免这些,只关注真相,远离政治博弈的漩涡,虽然这并不容易。因为每一种真相注定会有利于一方而不利于其他方,如果您认为它是被“获利的那一方所利用了”,我不会辩解,但作为媒体,并不需要关注信息所产生的影响,只需要确保信息的真实性 —— 只要信息具有公共价值,公民就有知情权,媒体就有义务捍卫这一权益。


我的老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上帝做了错事,你应该去揭露它;当撒旦做了好事,你应该去承认它,这就是记者”


关于 IYP


就如您所知道的,我们对审查制度的挖掘、对数字极权的解析对集中化之恶的披露,已经足够证明 IYP 不会惊愕于 Twitter 的行为,我们更希望能通过这些鲜活的审查案例做到吸引更多人到去中心化平台上来。虽然目前只有一点点微小的成绩,但已经足够证明,我们的读者对自由的追求、对技术的认识,明显超越其他群体,应该为之骄傲!


更令我们的感动的是,在遭到 Twitter 封锁之后,IYP 的朋友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封锁的原因、汇总和分析数据,而不是直接接受这个结果。这正是 IYP 希望保有的精神:用尝试去证明是不是可以做到,用技术去改变‘无可言说’的现状,用事实去校验公民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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